[摘要] 从历史学视角开展新中国成立以来社会建设的研究，其首要前提在于全面系统阐明中国共产党和政府引领社会建设的思想体系及其理论指导，其基本内容在于微观实证探究社会建设的客观进程及其历史成就，其根本宗旨在于深刻挖掘总结各个时期社会建设的历史经验及其现实意义。

　　[关键词] 当代中国史； 社会建设；历史学视角；实证研究

　　中共十六届六中全会以来，社会建设成为学界关注的一个热点话题。许多学者发表与出版了大量的论文与专著，通过对社会建设的科学内涵、具体内容、方法原则等问题的研究，认为应当立足本土实际，构建具有高度理论自觉的中国社会建设理论。关于社会建设的概念界定，学者们认为，社会建设与经济、政治、文化建设的区别在于“社会”。“社会”一词在意义上有大社会、中社会、小社会之分。马克思的“社会有机体”观点、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提出“新社会和新国家”、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中的“社会”都是“大社会”的概念；我国制定的五年计划称为“国民经济与社会发展计划”中的“社会”概念，是“中社会”的概念；社会学上称为“社会生活”，以及马克思提出的“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是“小社会”的概念。而社会建设中的“社会”是狭义的“小社会”概念。这些成果高度重视构建社会建设理论，并密切关注当前社会建设实践， 提出了许多富有创见的学术思想。十分活跃的学术活动和大量研究成果表明，社会建设的任务十分艰巨，涉及的问题异常复杂，现有的研究成果深化和拓展了学界对社会建设的认识， 明确了社会建设的特有内容，对于构建中国特色的社会建设理论、科学地进行社会建设实践，都具有重要的意义。但毋庸讳言， 这些研究总是缺乏一种“历史眼光”，缺乏从历史的纵深处思索的魅力，更少实证的态度，许多成果在论证过程中存在泛泛而谈的现象。因此，站在历史的高度，从历史与现实、理论和实践的紧密结合中开展更深入的实证研究，才能明确回答近年来在社会建设实践中出现的各种问题，进而有效引导社会建设健康发展。

　　一、社会建设研究的首要前提

　　社会建设研究的首要前提在于全面系统阐明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共产党和中国政府引领社会建设的理论指导及其思想体系。

　　社会建设这一概念的提出是在党的十六届四中全会上，全会的主题报告把正在进行着的各项社会组织、社会结构、社会秩序、社会事业等方面的建设作了明晰的概括，明确叫作社会建设。社会建设概念的提出，使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总体布局，由原来的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的三位一体，变为包括社会建设在内的四位一体的新格局；社会建设概念的提出，“打破了严格按照社会结构思维对现实社会生活进行观察和描述的形而上学，而回到按照生活本身来表达生活的科学和辩证的思维上来”，这种思维模式“不仅具有使我们关于现实社会生活过程及其结构的表达有可能更为完整的功用性，而且具有使我们能够更加关注对于社会发展具有新的意义的不同方面的现实性”。在一定程度上，为丰富与完善当代中国史研究提供了新的视野与方法论指导。

　　尽管现代意义上社会建设概念的提出是“一种思维方式和观念的创新”，但社会建设范畴内的许多领域长期以来一直在建设着。社会建设不是一个自发的历史进程，而是指从社会所处的发展阶段出发，遵循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有目的、有组织、有计划地动员各种力量，在社会领域从事的重在改善民生，促进社会和谐的社会活动和过程，简言之，是人类有意识地改造社会的活动。社会建设并非现代社会所特有，农业社会亦已有之。主体性是社会建设的重要特征，国家是民生改善、社会秩序调控的最重要主体，“国家、社会组织与民众在社会建设的主体关系方面， 国家是基本主导，社会组织是中坚力量，而民众是社会建设的群众基础，三者互相配合，共同推动社会建设开展”。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我们在大规模进行经济建设的同时，也展开了大规模的社会建设，只是过去我们没有用社会建设这个概念去指称，而把它分别归到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的名下”。此说甚为中肯。诚然，社会建设是一个新概念，是理论创新。无论是毛泽东， 还是新中国第一代领导集体，他们对社会建设都较少理论阐释，但在具体的社会建设实践中， 蕴含着丰富的社会建设思想。如新中国成立初期，经济工作的出发点，就是为了改善和提高人民生活，当时非常注意民生问题，重点解决民生热点、难点问题，把灾害救治与失业问题都当作大事来抓。陈云是新中国经济建设的卓越领导人，在注重经济建设的同时，“统筹兼顾”，主张“一要吃饭，二要建设”，还极力呼吁在经济建设中要解决好人口、资源、环境等问题。陈云本着“适合老百姓的要求”的行动原则，正确处理民生与国家建设之间的矛盾，进行了大量的以改善民生为重点的社会建设实践，在一些关乎社会建设的基本问题上进行了可贵的探索。在连续几年的国家财经工作的规划中，陈云都将备荒救灾与失业救治问题作为财经工作要点。各级政府及地方高度重视，政府、社会、集体、个人齐心协力，几年之间使灾民生活得到妥善安置，失业问题得到根本解决。在新中国成立之初社会关系的处理上， 毛泽东指出：“必须处理好国内各阶级、政党、民族等方面的关系，以便孤立和打击当前的主要敌人，而不应四面出击，树敌太多，造成全国紧张的不利局面。必须在一个方面有所让步，有所缓和，使工人、农民、小手工业者都拥护我们。”这些社会关系处理得是否妥当，关系着各阶层民众的社会认同，是社会建设策略制定中必须顾及的重大问题。因此，在社会建设的话题上，中共党史、国史研究者应该结合史实深入挖掘，系统全面地总结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共产党与中国政府引领社会建设的指导理论与思想体系，不仅可能而且必需。

　　由于历史条件的不同，各个时期的决策者对社会建设的关注点不同。在毛泽东时期，社会建设的重点主要是解决关乎人民的生存权和生存的基本条件的根本问题，在理顺社会关系的基础上，进行社会统合，解决最基本的民生问题；改革开放以来，社会建设的重点则是关注民生的改善， 提升民众的生活质量与层次。毛泽东时期的社会建设与新时期以来的社会建设是一个紧密相连的统一体，没有前者就没有后者。从毛泽东到胡锦涛，一代代中国共产党人始终关注民生，把实现社会主义民生取向作为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那种认为只有改革开放以来才有社会建设的看法和观点是错误的，是历史虚无主义的表现。无论从思想认识还是理论上看，改革开放前中国共产党在领导人民进行社会建设的过程中提出了很多关于社会建设的思想和政策措施，都需要我们用今天的眼光加以分析和总结。

　　新中国几代领导集体的社会建设思想都源自马克思主义的社会建设理论的指导。但不同时期又有各自的特点。从宏观理论上加强对新中国几代领导集体的社会建设思想的研究，对于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充实和完善当下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构建理论具有重要意义。正如胡锦涛所指出的：“做好任何一项工作都离不开理论指导。与社会主义经济、政治、文化建设一样，我们对社会主义社会建设的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还有大量工作要做，因而尤其需要在实践的基础上加强理论研究。要加强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和lsquo;三个代表rsquo;重要思想关于社会主义社会建设理论的研究，并用来指导我们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各项工作。”对于这些引领性理论的系统总结，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项重要任务。

　　二、社会建设研究的基本内容

　　社会建设研究的基本内容在于微观实证探究新中国成立以来社会建设的客观进程及其历史成就。

　　宏观引领性理论的提出与不断完善，以及微观制度变革的创新与渐进发展，都体现了中国共产党与政府顺应时代需要，逐步完善对社会的整合与建设机制。从社会建设的新视角重新认识当代中国，以长时段的角度全面系统地考察新中国成立以来社会建设的种种探索及其成就， 以微观实证的态度考察以往被当代中国史研究所忽视的社会角落，亦是当前党史、国史研究者不容推脱的责任与使命。有学者提出：“社会建设的内容是社会结构调整、社会机制建设、社会事业发展、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社会建设的内容涉及领域很广，对这些问题的研究都需要一个历时性的梳理。如新中国成立以来社会结构的调整有着怎样的历程？ 对此问题，学界还没有令人满意的回答。社会结构是社会学研究的核心问题，对社会结构的分析是理解众多社会现象的出发点，进而整体把握社会变迁的基本趋势和一般规律。社会结构中最基本的内容包括人口结构、家庭结构、社会组织结构、城乡结构、区域结构、就业结构与社会阶层结构等。[5](p.12)从历史学角度视之，家庭结构、人口结构、城乡结构、就业结构与社会阶层结构等这些社会结构中的核心内容都有一个发展变迁的过程。在此过程中，执政党的领导、政府的决策以及民众的参与活动都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因此，要想“深入认识和分析阶层结构、城乡结构、区域结构、人口结构、就业结构、社会组织结构等方面的发展变化和发展趋势”，需要用一种长时段的眼光，本着历史主义的原则，循着新中国成立以来社会建设发展变化的轨迹，认真、全面地梳理史料，才能达到研究目的。

　　再如，应全面而系统地考察新中国成立以来社会事业建设的利与弊。改革前的中国尽管还很贫穷，但是几乎所有的城乡人口都享有某种形式的医疗保障，使中国人民的健康指标大幅改善，“平均预期寿命从1949 年以前的35岁增加到1980 年的68 岁， 婴儿死亡率也从1949 年以前的约250permil;减少到1980 年的50permil;以下。当时中国医疗卫生服务的公平性和可及性在国际上受到高度赞誉，成为世界卫生组织在全球范围内推广初级卫生服务运动的样板”。[6]各级教育也高速发展。针对新中国成立初期全国85%以上人口是文盲以及城乡教育差距极大的现状，人民政府以实现教育普及为主要目标， 推行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方针，在人多国穷的条件下尽可能地扩大普通民众受教育的机会。仅至1952 年，高等学校、中等专业学校、普通中学和小学的在校学生比新中国成立前的最高年份分别增长了23.2%、66.1%、66.4%和115.8%。改革后社会事业的建设更是突飞猛进。印度学者曾这样评价：“改革前中国在教育、保健、土地改革和社会变化方面的成就，对改革后的成绩作出了巨大的积极贡献，使中国不仅保持了高预期寿命和其他相关成就，还为基于市场改革的经济扩展提供了坚定支持。”当然，社会事业的建设也走过了曲折发展的道路，曾经一度遍布全国的合作医疗制度在1980 年中后期偃旗息鼓，城乡医疗保障出现巨大落差；城乡教育公平问题还没有真正解决， 东西部教育发展严重不平衡，等等。著名历史学家张荫麟说：“我们的历史兴趣之一是要了解现状，是要追溯现状的由来，众史事和现状之lsquo;发生学的关系rsquo;（GeneticRelation）有深浅之不同，至少就我们所知是如此。按照这个标准，史事和lsquo;现状rsquo;之lsquo;发生学的关系rsquo;愈深愈重要。”此论发人深省！ 依此而论，对于新中国成立以来社会建设的演进特点及其嬗变轨迹，历史学者应高度重视。

　　三、社会建设研究的根本宗旨

　　社会建设研究的根本宗旨在于深刻挖掘和总结新中国成立以来社会建设的历史经验、教训及其现实意义。

　　新中国成立以来， 既经历了前30 年的社会主义改造与大规模的社会主义社会建设，又经历了后30 多年的改革开放和社会转型发展，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对新中国成立以来社会建设的评价，需要站在历史的高度来认识，其中的历史经验与教训，需要进行客观的总结和分析。

　　新中国成立，标志着中国社会发展进入了一个新阶段，从中国共产党自身奉行的共产主义革命理念来看，中国共产党的社会建设思路有着很强的“路径依赖”。新中国成立之前，中国共产党有着中央苏区以及陕甘宁边区的社会建设实践，因此有学者称之为“延安道路”的社会建设方式。“lsquo;延安道路rsquo;的核心内容：互助合作运动、税制改革、大生产运动、动员妇女参加经济建设，扩大有组织的经济、教育与医疗卫生方面的改革等。这些改革，连同面向农村的文化政策，要求将大量的干部和知识分子转到农村去工作。” “延安道路”给执政后的中国共产党提供了丰富的社会运动经验，也成了新中国成立初期共产党进行社会整合的重要思路。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仍然主要通过运动实施控制与整合。从表面上看，这似乎是整合方式的历史惯性。然而事实上，革命化的社会运动整合方式在新政权中得以延续和进一步发展，其原因就在于，这种方式在当时条件下最有可能满足现实政治的功能需求，新政权下的运动同样是执政党解决现实危机的合理性选择”。于是，在这种社会建设思路下，新中国成立伊始，先后发起了婚姻法运动、爱国卫生运动等一系列社会运动，开展了全国性的社会动员， 并在此后的经济、社会与政治生活中逐步升级和强化。“新中国政权通过群众运动实现革命化整合，体现出新国家绕开常规性现代化路径，以革命化手段替代制度化建设的发展取向。”伴随着各种社会运动的开展，中国共产党以“破旧立新”的社会建设理念进行社会重构。经过头三年的社会整合， 从1953 年开始了大规模的社会主义改造，社会主义改造完成后，新中国开始了“总体性社会”的建设。总体性社会的体制在当时来讲，有其可行性，便于解决新中国成立前后所面临的政治解体与社会解组的总体性危机，适应当时的社会建设需要。但“总体性社会”的建立，带来了社会生活的“泛政治化”，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文化大革命”的发生发展不能说不是全社会范围内“阶级斗争”为主线的社会建设不断演进的结果。但是，任何事物都是一体两面，对前30 年的社会建设实践，我们仍要辩证地看待，去挖掘其中的“闪光点”，去寻绎其中可以吸取的宝贵经验与教训。新中国能在短时期内改变旧中国极度贫弱的面貌，摆脱内外交困的局面，并展现出蒸蒸日上的崭新精神风貌，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新中国在毛泽东“这个富，是共同的富，这个强，是共同的强，大家都有份”的社会公正观指导下，极大地改善了社会公平的程度，在较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在特定历史条件下较高程度的社会价值整合、制度整合和资源整合，使一个古老的民族重新焕发出了盎然的生机与蓬勃的活力。有学者认为：“平等的社会结构是改革开放后经济高速增长的制度保障之一。”而改革开放以后，特别是在20 世纪90 年代末，曾一度出现分配不公、“重资轻劳”的倾向，带来了一系列的社会问题。正如韦伯所指出的，当报酬分配失衡时，只有很少的人持有权力、财富和声望，而其余人无法享有，社会便会产生紧张与愤恨。这种愤恨是驱使那些没有权力、财富和声望的人采取与垄断这些社会资源的人进行冲突的重要因素。历史证明，要重视解决社会公平问题， 特别是弱势群体的利益保障和民生问题， 才能使改革与发展的成果真正惠及广大人民群众。诸如此类的历史经验与教训都需要从历史学的角度加以系统总结。

　　综上，社会建设概念的提出虽然是“一种思维方式和观念的创新”，是“给予了除经济、政治和文化之外的社会生活其他方面一种概括性的表达”，但社会建设的实践却是伴随着各个时代的社会发展一直在进行着。不过，社会建设概念的重新提出“使人们对社会生活的这一特定方面能够给予特别的关注， 而这些方面的意义随着社会发展而愈加凸显出来”，[1](p.103)促使人们从社会生活的视角来考察问题， 特别关注中国共产党与政府对于群己、家国、治乱等社会主题的思想，重新审视新中国成立以来社会建设的变化轨迹， 寻绎新中国成立以来社会建设演进的特点与规律，把握历史发展的大线索、大脉络、大节奏，为当下和谐社会建设提供借鉴。因此，大力开展新中国成立以来社会建设的研究，正当其时。

　　（荐稿人：陈进）